第81节 (第3/3页)
为何? 秋来、浪起、问路、孤山,一剑接一剑。每一剑,都同那日青竹林外庄岫云提剑而起的身影更为相近几分。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,山间的火约燃越大,淮女红衣猎猎,身上已被剑锋划出许多伤口,那些口子里流出的却不是血,而是某种黑色的不明汁液,流淌在她雪白的皮肤和血红的衣裙上,就好像一道道皲裂的细纹。但她每一回都能趁着宁和应对四散的火势时以手撑地,又重新站起身来。她甚至仍是微笑着的,忧愁、静雅,仿佛察觉不到任何痛楚。 不知从哪一瞬起,宁和忽然意识到了,庄兄的剑固然锋利,却救不了她,救不了她想救的一切。她应当有她自己的剑。 因为她的剑与旁人都不同,此剑即此心。一颗心,应当承载着自己的意念,就像她的笔从前写前人诗、写圣人言,后来以抒胸臆、以诉衷情,写她自己。 宁和足踏一截燃烧的柳干,隔着浮动的焰火凝望淮女的脸庞,同她漆黑的双目对视。她的剑光在手中缓缓生长,比从前的任何一刻都更明亮,仿佛月映雪光。 没有起式、不见杀意,平平而出,那剑影出手,刃口甚至并不锋锐。它分明极轻,却又因堆叠了无数的白光而显出一种凝实的厚重,它分明极亮,可又像最清透的水波般空若无形,宁和甚至能透过这剑光看清对面淮女惊愕的脸。 ——我有一剑,浩然之气。 这一道自她金丹之时便借登仙梯之灵气朝天斩出过的剑影,如今终于彻底成型。成了她的第一剑。以吾浩然气,养吾心中剑。 此剑即此心,宁和将她心中的不解、她的愤怒蕴藏在这浩然剑光里。 这一剑曰喝,当头一剑,喝问其心:此行此举,合理乎?俯仰天地,无愧乎?前路歧途,回头乎? 剑光过处,穿透漫天黑柳,直直轰击在淮女身上。 她当即吐出一口黑血, 倒在地上。柳条簇拥在她身侧,渔网一般将她包裹,颤颤舞动。 可淮女却一动也未动。她躺在那里,怔怔的,一张脸上尽是空茫。 宁和望了她片刻,收起剑,缓缓朝她走去。 等宁和走至身前,垂眸望着自己半晌,开口唤了一声淮女,她才终于抬了抬眼。 淮女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是:“真是不公平。” “真是不公平。”她说,一开口,苍白无色的唇边便淌出一线漆黑的血,“我若生来是个人,该有多好?” 宁和想了想,说:“做人,也不见得很好。” 她这一生见过许多人,有的活得并不比路边一株野草强上几分。 淮女笑了一声,说:“那我就做你这样的人。” 宁和说:“我不算什么,不过一介书生。” “你们这样的人多好,天地所衷。”淮女说,“真叫我羡慕。” 宁和看着她渐渐爬上黑色裂纹的脸,没有再说话。 “你不会懂得,你自然不懂。”淮女呵呵笑道,目光忽然越过宁和的肩头,朝她身后看去。 宁和回过头,就见宁皎立在不远处,恢复了一身黑衣的人形,静静望着这方。 他朝宁和点点头:“老师。” “老师?”淮女笑道,“看来你运道也比我好。真叫我羡慕。” 宁皎瞥了她一眼。 他二人如今一躺一立,一绿一黑两双眼眸对视了一会儿,宁皎没有开口。 他自然地走到宁和身畔,落后一步处站定。 淮女瞧了一会儿,忽然大笑起来。笑了两声,嘴里就涌出大口大口的黑血。那黑血喷溅在地上,忽然长出一棵树来。 那树既不高也不粗,统共才到宁和肩头,通身漆黑,无枝也无叶,说是树,倒更像是一截枯木。那黑色也不像是它原本的模样,更像是焦炭一般被外物所灼后的痕迹。 它立在这火光遍地的山林中,瞧着与周围每一株被烧死的树也没有什么不同。 淮女伸出苍白的手,扶着这株黑色的树,慢慢地坐起来,将头颅靠在上面,缓了片刻才开口对宁和道:“你瞧,这就是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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