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71)风刀霜剑严相逼(下) (第2/2页)
许大人略顿了顿,仍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,可语气已经转缓:“三少奶奶机辨有度,敬家风而持己清白。本寺虽不轻释人,但于人情理,亦不敢漠然。你且回府歇息,若再有旁证异闻,当再请至此堂。” 蕙宁闻言,盈盈下拜,动作行云流水,带着世家女子的优雅。她面上并无劫后余生的狂喜,也无含冤受屈的悲戚,只是眉宇间凝了数日的郁结,此刻终于悄然松动了一缕:“妾铭感大人明察。若他日仍需问询,妾必当再赴。” 一旁的温钧野欲言又止,终究没出声。他只是走上前,紧紧扶住妻子。眼神压着怒气,也藏着护惜。 人未出刑部,国公府的马车早已候在长街一侧。 温钧野亲自驾车,不假他人之手。 回到国公府,门前早已聚了人。赵夫人等正守在正门,眼神焦急,望眼欲穿,见温钧野亲自驾车归来,忙不迭上前。 “蕙宁!”她一把拉住蕙宁的手,颤着声哽咽道,“菩萨保佑,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。家里备了饭菜,快去吃些,好孩子,这些日子,苦了你了。” 蕙宁勉强一笑,道:“娘亲莫急,我这不回来了嘛。又不是坐牢,不过暂时软禁。吃喝都有,嬷嬷也照料周全。倒是你们,想必比我更煎熬。” 温如飞道:“好了,夫人。蕙宁看着倦得很,眼下最要紧的是让她好好歇息。饭菜随时热着便是,先让她回房睡一觉,养足了精神,醒来自有胃口。” 温钧野点头,道:“我陪她,你们放心。” 说罢他俯身将蕙宁打横抱起,也不避讳旁人都在看着,径直去了两人的院内。 绛珠、檀云等人皆是识趣的,见主子归来,便齐齐放下了手边的碗碟,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,细心地将门掩上。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,他走到蕙宁身边,没有言语,只是极其自然地蹲下身去,仔细地帮她解下鞋袜。 他手指骨节分明,动作却极轻极缓,像是怕惊着了她。 旋而又替她换上新做好的软衣,那衣裳是她未归前他亲自挑选的,绢纱轻薄,颜色温柔如初春枝头一抹初萌的杏花。衣领贴着她的颈项,她微微一颤,他便抬头望她,眼中藏着百般克制与担忧。 小三爷哪里为人做过这件事情?可是他却很是仔细耐心,只怕一点点错处让妻子觉得不适。 做完这一切,他才仰起脸,目光沉沉地望进她眼底,声音低沉而微哑:“现在……吃饭吗?” 那眼神里盛满了太多东西:失而复得的狂喜、刻骨的心疼、尚未散尽的惊悸,以及几乎要将她溺毙的担忧。 没了旁人在侧,蕙宁强撑的那点精神气仿佛瞬间被抽走。她唇边那抹温柔的笑意淡了些许,显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疲惫,眼下的淡青阴影在烛光下更显分明。 她轻轻摇摇头,声音软得像春日里飘落的柳絮:“钧野……我想歇会儿。” “好。”他应得极快,迫不及待地扶着她上了床。他轻轻扶她躺好,然后也默默上了床,一言不发地将她紧紧地抱住,像是唯有这样才能确信她真的安然无恙。 蕙宁安静地依偎在温钧野坚实温暖的怀抱里,感受着久违的、令人心安的气息,他的心跳沉稳有力,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,像最安神的鼓点。 她忽然觉得肩头一暖,有凉凉的湿意浸了过来,她愣了愣,轻声唤了句:“钧野?”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,声音瓮在胸腔里,带着浓重的鼻音,却固执地把头埋得更深,不肯抬起。 她推了推他,他才极不情愿地松开几分,从她肩头抬起头来。灯影斜照,他眼圈泛红,睫毛上挂着泪珠,已不知何时落下的。 “你……”她怔住,心也骤然揪紧。 “我没事。”他说,声音低得几不可闻,“我只是……太害怕了。” 她伸手替他抹了泪,指腹温热。他的脸贴在她颊边,呼吸滚烫,一如他胸腔里那颗翻涌不息的心。 他心疼他,她也心疼他。 “傻子……我已经回来了啊,全须全尾地回来了……”她吻吻他的唇角,极轻极柔,像一瓣含苞未开的花,“别难过了,好吗?” 他抱着她,仍不肯松手,声音发着颤:“我是太害怕了……宁宁,你不知道我有多怕!每一刻都像在油锅里煎熬。我都想好了,万一、万一真到了那一步,事情无可挽回……” 他顿了一下,声音陡然变得狠厉决绝,却又透着孤注一掷的悲怆:“我就去劫法场!管他什么王法森严,管他什么抄家灭族!大不了一刀下去,我陪你一起走黄泉路!没有你,这人间富贵、这世家门楣,我根本不稀罕。” “胡说。”蕙宁捏捏他的脸颊,声音里却带着止不住的酸楚,“你忘了我答应过你,我一定能自己洗清冤屈。况且你还有父母兄长,还有弟妹,怎么能总想着一了百了?” 他点点头,眼中泪光未褪,却已强行压住情绪,只将她再次紧紧揽入怀中。他一字一句说着心中思念,说得哽咽,也说得执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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