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鄢琦艰涩地笑了笑,迟钝地拿起那迭厚厚的稿纸,一字一句地阅读起来。那些铅笔字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,仿佛记录着书写者整夜的挣扎。她看见他写初次见她发病时的无措,写偷偷查阅抑郁症资料的夜晚,写每次她说“需要空间”时他藏在身后的颤抖的手。 他一刀刀地解构自己的过往,自嘲着说,他手腕铁血的背后,是如履薄冰的每一天。他说他情感偏执的背后,是自卑和自私。 纸张簌簌作响,她读到最后那页,墨迹还带着仓促,他似乎放开手来,字里行间都是潦草的苦涩,涂涂改改的背后,是那句:“再给我一次机会。” 而她的名字上,铅笔迹模糊地晕开,仿佛被人反复摩挲,挂在嘴边反复缱绻地嚼过一般,最后却只剩一句叹息。 周卿背对着她,将寂静的空间留给她,顺便应付着上楼来找人的周芙伶。眼泪滴落在纸页上,他指尖的苦涩化进他的口腔,让她说不出话来。 她阅读的过程太过安静,周卿心底不安地问道,“还好吗?” 她攥着信纸蜷缩起来,声音闷在膝盖里颤抖,“写这么多字...谁看得完...” 周卿轻叹一声,静静递来纸巾,“琦琦,既然护照拿回来了,你想不想出去散散心,就当采风吧,去意大利?更何况,现在时间点也比较敏感,你妈咪和Alex也应该都希望你出去避避……” 哽咽渐歇,鄢琦突然红着眼睛抬头打断她:“先帮我联系Jennifer,我明天要回香港,让她等我。” 她咬着唇停顿片刻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边缘,“还有...把他给我叫回来,这样躲起来算什么?” --- 大年初一的清晨,宝琳在客厅里已经打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拜年电话,欢快的笑语与各种方言祝福交织在空气中。周卿无奈地捂着耳朵,帮周芙伶核对新季度的预算报表,目光却不时瞥向坐在窗边的鄢琦。 刚与父亲鄢鼎通过电话的鄢琦,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。通话最后,她生硬地说了句“保重身体”,便匆匆挂断了电话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,却始终等不到关铭健的电话,她忽然站起身,对母亲说了句:“我去老宅看看。” 原本定好了要去敬香,如今这个点实在太晚,她在关家的第一个新年,连面都没露,实在不知旁人如何揣测。即便他说不必担心,即便她心里有气,也至少不想影响他的事业。 周卿欲言又止,最终只是轻轻点头。宝琳举着电话迷茫地盯着她,连对方“新年发财”的祝福都忘了回应。 车程仿佛比平日漫长数倍。当鄢琦踩着满地猩红的鞭炮碎屑走向老宅时,却在月洞门前骤然驻足,雕花漏窗内飘来叔伯们的谈笑,其中夹杂着关铭健的名字。 ——“他如今是昏了头,这个节骨眼上为了女人落人口舌。” ——“要我说就该让振海回来,至少不会被枕头风吹得找不着北。” 她转向另一侧菱花窗棂,看见关铭健独自立在广玉兰树下。烟灰在他指间积成苍白的残骸,石凳上散着厚厚的文件,肩头落了几瓣伶仃的枯叶。 “要我说,红颜——”二叔猛地推开门,撞见她时脸色骤沉,声音也立刻狠戾了下来:“年初一,新妇姗姗来迟便罢了,鄢家人还有听墙根的癖好?” 男人听见这边的动静,大步跨过长廊,自然地牵过鄢琦冰凉的手,将人护在身后,体温透过相贴的掌心传来。 “今日城区堵车,她来的迟,又恰好路过罢了,二叔这般责怪,反倒让人觉得,叔叔伯伯们是不是在说些见不得人的话。” 他目光扫过二叔僵硬的脸色,声音沉稳得听不出情绪,“不过刚刚我父亲说,来的迟便算了,只是还是得去上柱香,我先带琦琦去祠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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